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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届国际汉语讨论会侧记

  • 时间:2009-11-19 15:44
  • 来源:新加坡《联合早报》周国灿

是夏秋之交。这时候在北海,游人看见的仍是“水面清澈,一一风荷举”的图画;而在北京郊外的香山,成林的枫树已作好准备,随时都会炽热的燃烧起来。

还有蝉,尤其是翠绿池塘边柳树上的蝉,竟然从早到晚在召开讨论会,讨论着天气的阴晴。

香山公园里的香山饭店里,由北京语言学院主办的第一届国际汉语讨论会这是也宣布开始了。时间是813日到817日,为期五天,参加讨论会的有来自20个国家的两百多位代表。除了主办国中国之外,出席人数最多的是美国的代表,其次是日本的代表,新加坡的代表是居第三。

由于提呈到大会上宣读的论文,篇数实在太多了,所以会议在进行期间。节目排得很密。白天,与会代表都忙着发言与听讲;到了晚上,还有其他的各种活动。比方13日晚上,是国家教育委员会的招待会,与会代表全体受邀到座落在天安门广场的人民大会堂去。与招待会代表共进晚餐。在杯交错中,宾主尽欢而散。到了第二晚,主办当局邀与会的代表到和平门外虎坊桥的北京市工人俱乐部,观赏北京京剧院三团的京剧《落马湖》。人家说:到北京的人不能不看京剧,所以,对大部分与会代表来说,已经完成了他们北京之行的一桩心愿了。接下来的一个晚上,那些精力比较充沛的与会代表,都很乐意留在会场里看与教学有关的录影带(中国方面叫录像带)。压轴戏是得奖影片《红衣少女》。还有人在会场的另一个角落观赏到不久以前才摄制的录影纪录片《故里行》。内容是关于孔子的第77代孙女回归山东省曲阜县孔府的事。是一套不可多得的录影片。就在大会举行闭幕的前一天晚上,对外汉孔德懋语教学研究会和北京语言学院,还在香山饭店设宴招待所有与会的代表。是属于自由式的招待会。大家都觉得食物实在丰富极了。主人的拳拳盛意,于此可见一斑。

总不能老报道吃喝玩乐的事,讨论会方面的事,也应该提一提。前面已经说过,由于要宣读的论文数目太多,所以不管是大会上的发言也好,分组讨论会上的演讲也好,时间都非常短。而且担任主持的人,个个都有强烈的时间观念;只要发言稍微超过时间,代表铃声的茶杯盖子撞击杯子的声音,就毫不客气地想起来了。但一般的时间都十分遵守时间,十分合作。坐在台下聆听的观众,每一位都分秒必争,尽量争取发言的机会,以充分达到质疑问难的目的。唯一的例外恐怕是来自印尼的代表刘宏谟。他已是80左右的高龄了,但是对于汉语的研究,热心未减。由于千里迢迢地赶到北京参加盛会,所以很急于将多年的公诸世人。虽然他在会议的态度有点令人感到惊讶,但是他的心意是不难理解的;他做学问的精神,不但可嘉,也叫人肃然起敬。

由于在赴会之前,代表们对于宣读论文的时间,都不大清楚,所以大多数都有“这么长的论文,一二十分钟内怎么读的完”之感。来自澳大利亚的端木锡奇是抱着“与时间赛跑”的决心来读完他的论文的。来自夏威夷的杨觉勇,自称相貌向美国人,举动象日本人,由他来谈:《动作语言与语言教学》,可谓不做第二人想。可是他在控制发言的时间方面,还不能完全恰到好处。来自新加坡的洪孟珠,也跟杨教授有同样的“恨事”。他所准备的许多资料,都因为时间的关系,不能畅所欲言地加以发挥。

大会和分组讨论会的气氛,始终都非常良好。但是与会的代表,全都深明“当仁不让、真理愈辩愈明”等道理,所以遇到发言者所提出的理论,跟他们自己的看法有出入的。也都不避猜忌,大胆而且坦率地提出来。比方中国代表马希文在谈《“刚”和“刚才”》的问题时,立刻便获得一个以上不同的反应了。新加坡的陈重踰谈《普通话和北京化的区分》,也引起了一场轻声踰儿化的争论。说的一口漂亮的京片子的中国代表俞敏,在不知不觉中表现了他对这样东西的强烈感情。

相信与会的代表,都赞同一些人在闭幕礼上所表示的:由于这个讨论会在各个方面都十分成功,使参加的人都大有收获。其中的一个收获,恐怕是见到了心仪已久,在汉语研究方面颇有研究的知名学者专家如王力、吕叔湘、周有光、王方宇、朱德熙、张志公等人了。王力虽然年逾八十,走起路来颤巍巍的,要有人在一旁扶持,加上听觉似乎也不怎么好,但是依然精神奕奕;而且在开幕礼上发言时,声音洪亮,言简意赅。年纪也已经不轻的吕叔湘,给人的是硬硬朗朗的印象。他参加讨论时,说话不多,但是往往一阵见血。周有光虽然不见鹤发却有童颜。与会的代表,多属不是猛龙过江之辈,其中卧虎藏龙,有的静若处子,但是学富五车;也有的不但伏案能写,而且站起身来能言善道。王方宇给人的印象,就是后者这种人。且不说他在学问方面多才多艺了,他在大会上流畅、雄肆、幽默的发言,与会诸君,除杨觉勇、刘珣等人外,恐怕不易再找到能与他一较高下者。

虽然国际性的会议,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举行,但是正如有人在闭幕礼上所说的,这是他所参加过的、第一次在会议进行时以汉语作为共同语言的国际会议。其实,当会议一开始,各国代表纷纷赶来会场注册报道时,一幕幕所未见的景象,就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了。谁会想到一名金发碧眼的洋人,竟然能以那么标准的普通话,跟一名黑发黄皮肤的华人侃侃而谈呢?甚至洋人与洋人之间,交谈的语言也可能是普通话。有时看见黄皮肤的朋友在说普通话,以为他是如假包换的华人,定睛看清楚了挂在他胸前的名卡时,才赫然发现对方原来是日本人。至于中国国内的代表,也有非汉族的。比方来自呼和浩特的蒙古人向格图慕,普通话就说的十分动听。别以为英美的代表只是普通话说得好,他们在汉语的研究上,也非常深入。就拿英国的代表卜立德来说吧,他那篇《现代汉语里一些可有可无的虚字》的论文,要不是对汉语有深刻的体会,是绝对写不出来的。

与会的代表也提到一件事:再赴会之前,他对会议召开地点的自由空气表示怀疑,但是抵达之后,他才发觉他的顾虑是多余的;参加讨论会的人,想说什么话,都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,谁也不会加以阻止和干涉。

与会的代表也希望,同样性质的讨论会,每隔数年能召开一次。讨论的范围,可以从目前的无所不谈(汉字的形、音、义、词汇、语法、数学法、教材的编写等等),缩小为专题讨论会。地点可以是中国,也可以是其他有汉语教学的国家。他们更希望能成立一个永久性的机构,作为汉语研究的中心。中心的理想地点,当然非北京莫属了。

为了配合讨论会的举行,北京语言学院语言教学研究所情报资料中心也举办了一个“对外汉语教学教材、辞书、图书资料展览”。展出的书籍共一千余种。新加坡课程发展署所编写的小学及中学华文教材和补充(辅助)读物,也在展览会上亮相。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的一本巨著《汉语词汇的统计与分析》引起参观者的注意;因为它对汉语常用词的研究,提供了非常客观和可靠的资料。

报导写到这里,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,忽然想起会议进行期间,各国代表见了面,尤其是在餐桌上见了面,总是互相问:“您是哪个单位的?”几天下来,这样的话才慢慢地消失了。因为大家都混得很熟,成为老朋友了。

幕已闭,讨论会圆满地结束了。走出香山饭店,到香山公园溜达。一路上,蝉声依然不绝。很想问随便一只蝉:“讨论会结束了,你知道不知道?”那只蝉立刻心不在焉地回答:“知了!”

天晓得它是不是真的“知了”呢!

(原载新加坡《联合早报》1985.9.7,略有删节)